楼家大院在大明湖边以南的长街上曾住着江南最出名的檀香世家。
据说是从大明朝开始就曾给宫里做过香,百年沉浮。可到了清末,楼家的景况可说是一落千丈。
一年前,楼老爷也终于撒手人寰。
只留下年近残烛的老夫人,以及年幼时玩炮仗而导致双目失明的少爷楼书白。
老爷一死,檀香馆几乎被迫关门,好在楼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管事福音。
楼夫人是个要面子的人,她依旧坚持让管事去给早已模糊了字迹的牌匾重新镀一层金。
牌匾送来的那天正好除夕的前夜,天气冷得出奇。
来送牌匾的是凤仪金铺的宋湘君,她刚一坐定,将牌匾放在一旁,目光很快就被大厅里一幅画所吸引,乍看似乎有点奇怪。
她正端详时,就见内屋老夫人,微微欠身,道了一声万福。
老夫人看了一眼牌匾,直赞不错。见宋姑娘知书达理,长得又乖巧,便留她一起吃晚饭。
席间相谈甚欢,直到她无意问起墙上的那一幅梅花图出自何人之手时,老夫人的脸色才突然黯淡几分,“你怎么看出那是一幅梅花图?”
“乍看之下,确实觉得此图有些奇怪。”湘君坦诚回答,“上面既没有落款也没有章印。而且那‘梅花’零星散落,宛如落红。不过,仔细看便可发现,虽然花不成花,蕊也无蕊,但下笔凝重,似有霜意,且红得萧瑟,仿佛已经陨落。”
湘君说完,老夫人的眼睛顿时一亮,仿佛惊喜。
“说得好。看来我儿福运不浅,竟得如斯知音。”
老夫人话音刚落,就轮到湘君诧异万分。
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梅花图,仿佛得知它竟是出自一名盲人之手,而越是觉得精妙无双。
然,她胸口却莫名一凛。
仿佛那谢将未谢的“梅花”——她似乎也在哪里见过。
丫鬟汀兰在一旁看得明白,老夫人从没像今天一样高兴过。
那个叫湘君的姑娘确实不简单,三言两语,就能哄得老夫人笑出泪花。
夜渐渐深了,楼家大院的灯火依次熄灭。
只听见吱悠一声,有人端着一盘什么从长长的小径走过,借着月光,她摸索到宅子里最偏僻的那一处院落。
那里已经有十年不曾燃过灯火,她站在窗外,轻轻地敲了敲门,“少爷,是我,汀兰。”
“进来。”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,仿佛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。
“少爷,又该吃药了。”
汀兰摸着黑,正准备从托盘里去取,身后却突然感觉一阵结实的暖意,接着整个身体都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环住。
此时的汀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只能凭着他渐渐收紧的拥抱来感觉他内心的孤独与寂寞。
是啊,十年了,竟然已经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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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,汀兰将盒子丢在地上,来来回回地踩,仿佛是有深仇大恨一样。
没有人去阻止她,书白也站在原地,仿佛在思索着什么。
因为,刚才那盒子被汀兰砸在地上的声音,突然一下子让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。
发出一记沉重的闷响。
自从楼家少夫人死后,书白就一直没有再娶。
大明湖上的风风雨雨,波光起伏,一如这十年的变故。
书白亦将香馆的生意继续下来,一如百年前的兴旺。
只是他极少言语,脸上亦再无笑容。
仿佛一夜之间,所有少年的锐气都已经远离,只剩下一副空虚的皮攘。
而那些心中夜夜难平的密事,也终于要带进棺材一起掩埋……
夕阳如火,往事灼烧。
书白曾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,他也曾说服自己,若不是她宋湘君故意拆散自己与汀兰在先,接着又杀死老夫人嫁祸给汀兰,导致她夜夜难眠,终成疯癫。那么,他是断然不会下这样的毒手的。
是了,他在与湘君成亲的第一天就重新检查了老夫人的尸体,而她的太阳穴里分明扎了一只细长的针。
是那时,他方才知道,一切都是湘君处心积虑的安排。
她撞见汀兰正欲下手,可谁知甘草的量太少,老夫人并没有很快死去。于是将计就急扎进一针,果然神不知鬼不觉。
这样,才威胁着他娶了自己。
他亦曾以为,宋湘君非他不嫁,是贪图了这楼家大院的家产。
可是,可是。当他看见那鲸骨盒子,才终于想起。
那幅梅花图,事实上他画的并非是梅花,而是他在失明之前最后所见的景象。
而那所谓花不成花,蕊也无蕊的“梅花”,只是他眼前的幻影。
可是,那究竟是什么,又为什么当他看见盒子的时候会觉得眼睛一阵疼痛。
想到这里,他仿佛看见湘君站在他面前,一脸坦然地说,因为我喜欢你。
为什么直到现在,他才能领悟到这话里,果真有几分真心呢。
他端详着手里的盒子,站在书房前,沉默地看着一园的美景。
连汀兰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。
“书白哥哥。”
汀兰用手在他眼前晃,另一手扬起一只纸鸢。“陪我去玩好不好。”
书白这次回过神来,微笑着摸少女清澈的脸,“汀兰乖,哥哥还有事情,你找福管事陪你好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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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。”
楼书白坚定得再次让她意外,不过很快她就又笑起来,双眸粲然。
“那么,假如我能让你复明呢。你还会这样一口拒绝么?”
楼书白突然回过头,表情不知是因惊喜还是惊讶变得微微扭曲。
此时,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雪。
湘君那狡黠的笑容,在藏在花丛中另一边的人眼里,就成了肉中的刺。
当书白终于点了点头,湘君的笑容越发灿烂夺目。
那一缕绯色的身影,微微一怔,就很快在雪花深处隐去。
一连好几日汀兰都没有再来,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他成亲的事情,没有人顾得他。
书白只能靠着双手摸索着出了门,不知绕了多久,终于摸进一间房。
门没有关,书白一步步走进去,摸到香炉,还是暖的,似乎刚熄灭不久。
再往前去,就是桌子,这时他突然觉得屋里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。
虽然他家是做香的,但是老夫人最讨厌这种味道,早就吩咐下去,不能带着一点这味进院。
可是现在……他寻着味道用双手在空气里摸索,软软的,却没有什么弹性。
这是——皱纹?
书白突然全身一凛,再摸下去,才发现那分明是一个人的脸。
是母亲?
他一怔,轻声地唤了几声,没有回应。
这时,他愣了几分,许久许久,方才用手指去探了一探。
鼻息全无。
……
不过半日,楼家一时之间陷入恐慌。
人们绘声绘色地议论着,楼家老夫人如此惨死,如何被人下了毒,以至于死不瞑目。
疑云顿时笼罩整个楼家大宅,福音只好暂时将香馆关闭。
回来的时候,正好看见书白一个坐在大堂里,面色凝重。
福音抹了抹眼角的残泪,正要开口说什么,就听见书白问他。
“福伯,母亲的后事准备得如何?”
“少爷!”仿佛是过于惊讶,福音一怔,“难道不打算追查凶手,老夫人如今死不瞑目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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